《聆听心中的春》

呼吸着春的气息，

感受着春的温暖，

我曾想，它从何方而来

桃花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

梅花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

每次仰望天空，

都会有不同的色彩。

每次想拥抱这天空，

却发现自己与它相隔甚远。

每次凝望这天空。

它却迟迟不近帷幕。

不知道它在为谁等待

在春天之下，

我静静地凝望，

却不知道它在凝望之中，

它随着春风，

它伴着春雨，

远去，远去了。

——致我那心目中的春

 

    春天快到了，这是一首春天的诗，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就被它打动了。它不是出自名人之手，而是一位初二孩子的作品。它的安静让我想起，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进入这样安静的世界？

 

    有一次，受邀去参加一个家长培训的活动，主题叫《如何听孩子才会说》。这也是一本书的名字，是美国亲子沟通专家阿黛尔•法伯和伊莱恩•玛兹丽施的作品。课程把亲子沟通的修习分为N个步骤，第一个步骤叫专注聆听，第二个步骤叫简单回应。活动上做了几个体验式练习，其中第一个是，两个人分为AB角，在三分钟的时间里，A角可以说出自己觉得非常想表达的一件事，B角只能听，不许说话。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学心理的同学是不是觉得很熟悉了？我们在课堂上多多少少都做过同样的练习。而我第一次做这个练习，是在2004年，11年前，在做中英甘肃基础教育项目的志愿者的时候，英国老师给所有参加培训的少数民族山区老师做的练习。当时我完全不理解老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练习，只觉得那三分钟太难熬，我努力地听我的partner说着我一点儿都不关心的琐碎话题，三分钟简直过程了三十分钟。

 

    在那之后，在不同的课堂上，教育培训、管理培训、沟通训练、亲子课程、心理咨询师培训、心理学工作坊，我一次又一次地做着这个练习，也一次又一次，在面对另一个人的时候，体会着三分钟的聆听能够带来的神奇。

 

    在大学里，去参加一次学生会的竞选演讲，有位同学最终当选了学会会的部长，他在结束后对我说，老师，我在上面紧张得不行，但你坐在第一排，一直看着我，一直认认真真地听我讲。如果没有你用眼神鼓励我说下去，我可能真的坚持不下来这三分钟。

 

    在做心理学培训时，有位同学课间来找我，说起她遇到的情感困扰，因为时间有限，我没有办法帮她太多，能做的，只有认认真真地听她讲完三分钟的话。第二次上课时，这位同学来找我，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感谢我带给她的温暖，而我所做的，真的只有聆听。

 

    在给一位同学做论文辅导的时候，谈及个人成长报告中，好像涌动着一种未能充分表达的能量，谈起这位同学在学校开展心理咨询工作的不容易，她在说，我在听，从艰难说到努力，从努力说到梦想，从梦想说到资源……那一刻，她的眼神从黯淡变得光彩四溢。

 

    很多时候，我们会觉得，我也在很认真地听啊，但好像并没有得到什么积极正向的反馈。

 

    倾听不仅用耳，更要用心。不但要听懂对方通过言语、表情、动作所表达出来的东西，还要听出对方在交谈中所省略的和没有表达出来的内容或隐含的意思，甚至是求助者自己都不知道的潜意识。

 

    不仅用耳，更好用心。如果心不在，听到的都是耳旁风。在2007年第一次参加吴熙琄老师的叙事课程时，给予我最大的感受，是吴老师那份全然的专注和好奇，来访者的每一个故事，都好像是一份未知的宝藏。全然放空自己，放下自己的价值观与预判，让来访者的故事自在流淌。

 

    能做到这一点实属不易，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王国，此时此刻的我，其实并不是此时此刻的我，而是我的成长经历、生活经验、成长环境、社会影响，一切一切的结合。

 

    但我们想一想，有多少时候，我们以为自己说得很清楚了，对方理解的意思却完全不同。我们经常会觉得对方的思维逻辑很奇怪，明明让他往东，他偏偏往西，还说是你告诉他的！

 

    有一个真实的案例，一架飞机飞临机场上空，副机长告诉塔台，它的燃油只能坚持45分钟，申请提前安排降落。而塔台无时无刻不在接收各架航班的信息，有不少航班为了争取提前降落，也会对他们说自己燃油不多了。机长不会讲英语，他反复问会讲英语的副机长，你有没有告诉塔台，我们必须马上降落。副机长一直坚持说，我告诉他们了，等待塔台安排。塔台却以为，他们没什么好着急的。最终的结果是，机毁人亡。

 

    这不是编造的故事，而是活生生的事实。机组人员和塔台，都在用自己想法，判断对方的情况，而没有人想过，去跟对方做确认。

 

    放不下自己，便听不到对方。

 

    很多时候，在沟通的过程中，看似两个人面对面，彼此距离不到一尺，却经常在自说自话。尤其是我们的社会习惯，喜欢绕圈子，喜欢拐弯抹角，想要什么？不说！你猜呀！我们喜欢的境界，叫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想要什么，还没开口，一抬眉毛，你就明白了！这可真是折磨死人了！老婆说，哎呀，今天走了好多路，脚好疼~ 老公说，谁让你穿高跟鞋了！其实老婆想说的是，脚好疼，你帮我揉揉。老公想说的是，下次别花那么多钱卖遭罪的高跟鞋！

 

    或许正因为人们有那么多对着别人说不明白的话，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才有了空间。我们的基本咨询技术里，有倾听、共情、内容反应、情感反应等等一系列的方法，训练咨询师做到通过语言和非语言的沟通，了解到另一个人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所以心理咨询师不是能看透人心，也不是靠猜的，而是通过态度的调整、有效的方法做到的，这同样是训练和练习的过程。

 

    理论理解起来并不难，从知道到做到，却并不容易。

 

    而如果说，如果真正能够聆听对方的声音，受益的不仅是对方，更是我们自己呢？

 

    机组和塔台的工作人员，如果他们能够放下自己的预判，和对方确认一下真实的情况，或许真的可以避免一场空难的发生。

 

    有一个在营销培训中，非常经典的案例。我在13年前学到的这个案例，现在来与大家分享。一家经营昂贵的波斯地毯的企业，收到了一位老人的投诉，老人订购的地毯在运输过程中被刮坏了一个口子，客服人员接到投诉后，因为他觉得老人会要求退货或者赔偿，就反复推脱解释这是运输的责任，不关我们销售方的任何事。老人一次一次地投诉，一次一次得到同样的推脱，于是非常生气。终于，这个投诉被转到了新上任的客服经理手里，经理主动给老人打了个电话，轻声细语地问老人，您的需求是什么？老人说，我只是想要一块差不多花色的地毯，能够把刮坏的口子补上。而在你之前，没有人听过我的需求。

 

    其实，我们可以感受一下，这个案例中，反反复复被折磨的人，除了生气的老人之外，更是顽固的坚持己见的客服人员。

 

    并非不坚持自己的立场，而是在决定之前，换一个角度，通过聆听，先去了解事实的真相。

 

    而这份聆听，不仅对他人，更是对自己。

 

    我们每天忙碌，忙于处理各种事情，各种应酬，不仅没时间没耐心听客户，听同事，听家人，听孩子，更没有耐心听自己。我是谁，我的感受是什么，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们经常会提到心理咨询师的个人成长，个人成长何不是聆听自我声音的过程，聆听自我，或通过小组、他人反射出自己的影子，带着同样的一份好奇心，了解被繁杂的记忆隐埋之下的自己。

 

    自我对话有很多方法，比如写成长日记、绘画等等。我们可以用叙事外化的技巧，给自己此时的情绪、已经发生的事实、小时候的我，起一个名字，呼唤TA，聆听TA，赋予TA颜色、情状，和与我们同行的权利。

 

    有研究认为，我们大脑里的三个方向印象深刻，大猩猩脑、计算机脑和人脑。生存的本能留给我们很多负性的记忆，大猩猩让我们情绪激烈，也在必要的时候，给予我们活下去的能量。听一听大猩猩的声音，或许也会有新的发现。

 

    或许，这也是一份倾听。

 

    有一种倾听的方法，叫梦想实现。同样是AB角，A说：我有一个憧憬了好久的梦想……不管这个梦想多么夸张、多么不切实际、比如我想嫁给某某国际影星，比如我想在北京二环边上卖栋高级公寓、比如我想乘热气球环游世界……不管A说什么，不管B觉得多么的不合理，B都要以热切的、赞赏的眼神看着A，鼓励A描述憧憬的细节……等下就和你身边的人试试看，看看会有怎样的奇迹？

 

    这篇文章的题目，是美国传播学者John Durham Peters的一本著作的名字，英文叫Speaking into the air，中文名为《交流的无奈——传播思想史》。这本书的最后一章的一段话，分享给大家：爱的矛盾在于存在有限的边界却有无限的要求。由于我们只能够和一些人而不是所有人度过共同的时光，只能够接触一些人，因此，真实地出现在彼此面前，恐怕是最接近跨越人与人鸿沟的保证。在这一点上，我们直接面对的是，我们有限的生命既神圣又悲哀。